公益评审团投票决定公益组织能否获得10万元的项目资助款。本版摄影记者丁嘉

参评公益组织负责人（左一）正在向评审团介绍项目详情。

　　不是基金会负责人，也不是摸爬滚打的NGO从业者，但可以决定10万元的善款捐给哪个项目，这是沪上兴起的平民公益评审团。发起方联劝因为在“一个鸡蛋的暴走”活动中募得远超预计的善款，决定将多余121万元的“处置权”交由公众，即所有参与过暴走活动的捐赠人代表可以在定期举行的项目评审会上对于公益组织的项目资助申请进行投票。然而公益评审团刚上任，就频频对项目投出反对票，不少圈内圈外人士随之质疑其太严苛、不专业。联劝对此进行了相应改变，让这一先锋模式变得更加成熟。

　　本报记者 陈诗松

　　》新鲜

　　沪上首推公益评审团善款用在哪公众说了算

　　“捐赠人代表投票结果出来了，四票赞成，三票反对，恭喜项目通过！可以获得10万元的项目经费。”15分钟的介绍，25分钟的答辩，公益组织能否获得10万元的项目资助款，全在评委最后的一句赞成或反对。而这些评委，不是基金会的负责人，也不是业内的专家，而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这是“一个鸡蛋的暴走”项目评审会的现场。由于公益暴走活动的新颖形式和成功宣传，获得了社会多方关注，并得到了远超预计的善款。发起方联劝的公共关系主管叶盈介绍，“一个鸡蛋的暴走”活动共募得款项237万余元，除去各项成本等费用，共有221万余元可供项目资助。

　　除了事先已经确定的项目诸如乡村图书馆、乡村读物计划、农民工子弟素拓等占去100万元，剩下的121万元该怎么花？按照惯例，募款组织可以自行决定善款的去向，“往往是通过内部评审的方式，来决定支持哪个项目。慈善组织递交项目书，慈善行业专家评审，就很简单。”但联劝决定不这么做，“我们希望能让公众参与进来，这对做项目的慈善组织和公众来说都是有益的。”

　　所谓公众参与的方式，就是让所有曾经从白天走到黑夜，终于走完50公里的参与者，都有机会报名参与成为投票评委，组成公益评审团。公益组织如果想争取上限10万元的善款，必须通过演讲先说服公益评审团里的捐赠人代表，他们对于善款的支出方向有绝对的决定权。“这是我们的一次探索，希望能够改变传统的‘封闭’的公益项目评选方法，尝试一种新型的评审模式。”

　　》尴尬

　　项目寻资助频频被否决捐赠人代表太严苛？

　　“10万元只给50个外来务工子女去郊游，覆盖率是不是太低了？”“从闸北到大宁灵石公园没有那么远，为什么租车费却那么高？”……记者在项目评审会现场看到，在一个名为“太阳花2013自然体验项目”的答辩环节，各捐赠人代表上来就是一通质问，“我自己是做财务的，可是我看了半天，没看懂你这个数量是怎么算出来的？”“做深度不是多玩几次，对孩子价值观上的引导，你们是怎么考虑的？”……无论是问题，还是语气，都透着一股犀利，现场的气氛也显得有些紧张。

　　尽管站在台上答辩的公益机构对于捐赠人代表的质疑一一应对，但最终仍然以5票反对、2票赞成的结果遗憾退出。而在已经举办的几场公益评审会中，不少机构的项目资助计划也遭遇了这样的否定。“首次评审会，2家NGO参加，申请项目资金上限20万，没有一个项目通过。第二场评审会，3家NGO参与，只有一家蒲公英乡村图书馆顺利通过，2家仍然被捐赠人代表否决……”

　　究竟是项目本身的问题，还是捐赠人太严苛？评审会项目组的工作人员钱铮向记者分析说，项目失败，一方面是因为NGO工作人员的表达和演讲能力有所欠缺，加上需求资助的项目往往比较新，可能有一些细节经不起推敲。但不得不承认，捐赠人代表不是专业的公益人，对于实际的公益项目执行、操作上太过理想主义，存在一些误解。

　　“例如儿童项目，捐赠人代表偏向于投票给温饱项目而非教育项目，因为他们认为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更重要。再比如，对于一些注册资金500万的NGO，捐赠人代表存在的质疑就会不由得增多，他们会怀疑机构本身很有钱，为什么还需要这10万？却不了解机构接到的捐赠很多都是定向的，开发新项目，仍然需要资金的支持。”

　　》改变

　　投票前加入公益培训让公益评审团更专业

　　面对评审上出现的瓶颈，联劝首先更改了评审制度，在保留捐赠人代表评审组的同时，引入了业内专家评审组，包括来自公益组织、媒体、高校、政府机构的专业人士，他们都拥有公益领域的丰富经验。根据规则，捐赠人代表和专家顾问团通过投票决定各自的态度，若双方投票结果不一致，则14人共同进入小房间进行15分钟的闭门会议。闭门会议中，顾问只能提出建议、影响捐赠人，但不再拥有投票权。也就是说，最后捐赠人代表在这场听证中仍然起决定性作用。

　　为了让捐赠人代表更专业，联劝还在评审会前增设了2小时的公益培训。民间公益组织的几种形态、NGO普遍存在的难题、中外慈善捐赠的发展对比、筛选项目时考虑的主要因素……在这段集中浓缩了公益发展近况的时间里，捐赠人代表有机会对这些公益基础知识进行图文并茂地了解。大家还会讨论一些例如零成本就是好公益、直接把钱给受益人是最靠谱的、一定要让受益人学会感恩等争议性的话题。

　　》声音

　　评审团市民：每一分钱都是走出来的怎么花出去当然要严格

　　木小姐看起来瘦瘦小小，在当时“一个鸡蛋的暴走”中，却也是坚持走完全程的一员。“捐出去的每一分钱都是我们暴走50公里辛苦走来的，怎么花当然要严格对待。”从事法律行业的木小姐虽然平时很关注公益领域的新闻，但也坦言，实际上和草根的公益组织并没有很直接的接触，除了知道“缺钱，生存很难”之外，几乎没有其他额外的信息。

　　在2小时的培训后，木小姐表示接收到的信息确实更新了自己对公益已有的认知。“不过，并不会因为了解了草根NGO的种种难处，投票的时候就退一步将就，可行性还是我首先考虑的原因，如果操作性上的疑问太多，我还是会不迟疑地投反对票。”

　　面对外界对于评审团不专业、太严苛的质疑，评审之一的吕先生则表示，“既然主办方赋予我们投票的权力，我们就应该认真、严格地决定每一分钱的去处。”从事HR工作的吕先生告诉记者，自己是一名资深的公益志愿者，业余时间“混迹”于草根组织，对他们的生存状况算是有很直观的了解。“我首先会考虑项目的意义究竟大不大，费用使用合不合理，如果连这两样都没有给出令人信服的答案，我有权利投反对票。”

　　“许多从事慈善项目的工作人员乃至专家其实很少直接面对公众，也很难了解公众想知道什么、想要什么。而另一方面，公众对慈善项目的运行也缺少了解。”一个从北京来到上海参与项目评审的公益组织代表告诉记者，让NGO、公众和专家面对面沟通、质疑、应答，在目前的公益领域中算是非常可贵，对于各方来说，都是一种难得又特殊的沟通。

　　不过，对于让平民评委组成的公益评审团拥有绝对决定权的制度，却让不少NGO有所非议。一家在评审环节中以失败告终的环保NGO就表示，“国内的公益组织还处在萌发期，许多城市人也没有一线体验，很难感受草根NGO的生存状态。大家都觉得有些事情应该可以做得无可挑剔，但实际上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另一家未参与过评审会的NGO则不乏犀利地表示，“为评而评，临时而外来的评审有其不可逾越的局限，比不上项目执行人员的内部总结评估。不过，当作外在建议也不错，最好是作为项目完善的一个环节看待。”

　　业内专家：试点意义重要应给予更多的鼓励

　　“联劝对‘一个鸡蛋的暴走’产生的超额筹款首开先河，采取了捐赠人和公益顾问联合公开评审的模式，是一个很先锋的做法，而且正做得越来越成熟。”一位公益培训领域的业内人士对此形式很是肯定，但也指出，在项目评审会上，很多公益组织都会将一个比较创新的项目拿出来寻求支持，公益评审团对项目的质疑也反映了一个创新项目的常见遭遇。

　　“有三个问题，首先是捐赠人代表往往会用‘之前没有先例’来质疑项目可行性和操作性，其次，捐赠人更倾向于支持解决最基本问题的申请，还会从效率等方面来考虑问题，过分地强调即刻效益，并因为认为某些项目不是当前最紧急的而给予否定。另外，出现了不少因为纠缠于某个技术细节而来否定整个模式的情况。”

　　该业内人士表示，任何事物都需要实践的过程，来产生评判以及改进。模式的创新也许在即刻效应上缺乏说服力，但是在长期的实践过程中，为受众带来的效果以及潜移默化中带来的观念上的转变才是大家所期望得到的，“试点的意义很重要，我们应当给予更多的鼓励。”